星期一, 23 12月 2024

2013初中小说佳作《我好想你》

       35岁那年的生日,我与多年来的好友喝得酩酊大醉。隔天,我就要披上婚纱嫁人去了。好友喝多了,在我耳边轻语:“当年你信誓旦旦地说不嫁人,可你明天竟就不在孤身一人了。”我没张开眼睛,依旧懒懒趴在桌子。好友见我不语,却依旧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句:

       “要是你母亲知道,定会觉得很开心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 我忽而一颤,心头不知为何泛起莫名的疼痛,似乎被尖锐地給一针一针扎着,很是难受。

       阔别八年,那一晚,我第一次梦见了我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 梦境里,她依旧是我年幼时的那副模样,那么地好看。穿着那件淡蓝色的旗袍,乌丝都挽成了一个发髻,眉眼里溢满了笑意。她就站在院子里的凤凰木下,对着我盈盈地笑。莫莫,莫莫。她轻轻地唤着我,柔和的声音似有若无地缠绕在耳畔。我情不自禁的走近她,想触碰她,感觉她的体温。脚步越来越快的向前移,她却似乎离我越来越远,依旧不停地叫着,莫莫,莫莫。我想叫住她,却发不出声,仿佛被什么给堵着,堵得发慌。

       我忽而惊醒,却是一片漆黑,天还未亮。摸了摸脸庞,一片湿意。其实早该知道,那不过是场梦。她离去,早已八年了。梦中那棵火红盛开的凤凰木,早已不曾开过花了。

       我与母亲,其实相处的并不好。自幼,没少与她发生争执,总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吵得乐此不疲。我的脾气一向温和。面对母亲,却是带着些莫名的恨意。吵得火热之时,甚至动起了手来。那时,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话题,总是乐此不疲地围绕在我与母亲剑拔弩张的关系上。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我上了高中,却渐渐地没吵了。因为没时间,没话题。而今我想起来时,总是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  其实在最初之时,我与她算得上亲密。

      我喜欢她替我拢起那把不羁的长发,细细地结成辫子,再用彩色橡皮圈将它们束起。

      我喜欢在下雨天的晚上,静悄悄地从我的小床爬下来,然后跑去她与父亲的房间,钻进暖呼呼的被窝,挨在她身畔。

      我喜欢她唤我的名字,就算时儿会雄赳赳地叫,时儿却温柔而缠绵。

      我喜欢她在牵我过马路时,会担心地望向那些呼啸而过的汽车,紧紧地握住我的手,掌心微冒细汗,黏糊糊却不腻人。

      我喜欢看着她在院子里的花丛中,不亦乐乎地捣鼓她的花花草草。

       但这些,却在后来我憎恨她之时,慢慢地被我遗忘。像喜气洋洋的红纸一般,经岁月的洗礼后,慢慢发白,只留下淡淡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 导火线发生在我五岁的时候。那时候,我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。对于那件事,我却记得异常的清楚,连些细枝末节都丝毫没有遗忘。

       那一日是我的生日。母亲便带我去百货公司挑选礼物。当时兴奋难耐,挑了好久,才选中一件公主裙,裙子的设计我甚为喜爱,裙身是鹅黄色的,在衣领的部分,还有一条淡蓝色的丝带系成飘逸的蝴蝶结。我穿在身上,不断飞快地旋转着。母亲则在一旁笑吟吟地望这我,眼底里里愉悦腾腾地翻转着。她说我像是只黄蝴蝶在翩翩地飞舞着,生机勃勃的,煞是好看。

        回到家时,却见姐姐蹲在门口嚎啕大哭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母亲诧异,我亦是如此。待母亲将姐姐带进房间促膝长谈后,出来时却蹲在我面前,放柔嗓音朝我说:“莫莫,把新买的裙子给姐姐好不好?妈妈做蛋糕给你吃。”我嘴角的笑意褪尽,将手上装着公主裙的袋子捉得紧紧,细绳都深深地陷进了我的手心里,我还不觉得疼。母亲默了半响,却对我说:“乖,莫莫,别任性。”这六字却仿佛狠狠地撞上了我的心坎。母亲硬生生地掰开了我的手指,一根一根,狠心无情。

       我哽咽,随即一抽一抽地哭。可她,没理我。

       后来方知,姐姐将墨汁泼洒在班上最富裕的女孩子的裙上,虽是无意,那人却为难她、辱骂她。而她的父亲,则是爸爸的上司。这的确是巧合的令人无奈,母亲大抵也无他法。但后日我忆起,怨的,却是母亲的偏心。这样一来,方可知我是多么的斤斤计较与记仇。谁说只有爱是盲目的?依我之见,恨却是能让一个人失去了理性。这点,不难发现。

       那阵子,我看什么,都是母亲的偏心。

       姐姐的奖杯奖状,总被摆在最显眼的橱顶上,示之于众。我看了,心生酸楚。

       仇恨是一种病,它沉淀在人体内,不吭一声。可是随着日积月累,却是以一种迅捷的方式分崩离析,催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爆炸。

        这类事情渐渐频繁了起来,而我与母亲的关系则变得水深火热。其实是我找茬,她责备。最后就争执了起来。我其实总是一出口便反悔了,但却从不做解释。很多时候,越是自己亲近的人,越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坚持。于是,吵了和好,和好了又吵,可说是恶性循环。不安、不满、怨恨、害怕等,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弥漫在空气中,越来越浓后,到最后变成一堵墙,厚而坚实,坐落在我和母亲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 而这堵扎实的墙,是我将砖块一个个牢牢地砌上,直到我再也看不见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 高二那年,我已准备统考的理由搬出了家里,住进学校宿舍。

        母亲并无反对,或许她一直知,就算她不答应,我还是一样会搬进去。搬进宿舍后,见面时间自然大大减少。平时,她并没来看我,而我除了长假外,亦没回家。或许,是因为最后一次的争吵时,她疲惫地说:“莫莫,我在怎么不济,也还是在这里。你有我让你叫声妈,就还是个有妈的孩子。若是哪天我死了,就是永远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所以我想,那就先别见面。不见面,就吵不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 姐姐时不时还是会来瞧瞧我,还顺便捎些零嘴小食。室友起初还对我与母亲的相处方式感到惊诧,后来却习以为常。既避之不谈也互不过问,冷暖自知。我不常想起她,繁忙的功课将我压得喘不过气,除了读书,并没其他活动。

         即使想起,也只是瞬间的事,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    只有一次是个例外。姐姐出了车祸进医院,伤势严重。那时,父亲还在外地出差,一时间不及会来。只剩我与母亲相依为命,互相扶持。母亲着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,与小说中的情节竟是吻合。看她紧张又不安的神情,我心生怜悯,情不自禁地出声安慰:“姐姐福大命大,定会没事。”尾音刚落,母亲呆愣半响,似乎没想到我会开口。我瞥了她一眼,只见她眼眶泛红,垂下了头好一阵,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声: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 结果如同我的预测一样,手术非常成功。那几日,我与母亲都呆在医院照顾姐姐。一次姐姐睡着后,母亲随手翻了本旅游杂志。目光却忽然集中在某一处,仔细地看着。我随眼望过去,只见她正仔细端详着一张纽西兰的风景图。半晌,才叹道:“真美。”我瞧她的模样,眼底满是赞叹之色,眉毛弯弯的,嘴角笑意渐浓,与小时候她对我盈盈地笑时像极了,不禁脱口而出:“来日我赚了钱便带你去。”母亲一颤,随即应了声好,语气坚定。而我,竟对此刻的气氛感到莫名的满足,还带着一丝眷恋。

         那一夜,我与母亲的心,靠的非常得近。

         后来出去工作后,却不曾实现过诺言。其实并不曾忘记此事,可却也没向母亲开口。总觉得这是要等母亲记起,亲口提出。这么一等,竟等到27岁那年,父亲去世后,母亲进医院之时。

       我一直不知,母亲的健康状况其实并不理想。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许久以前,冲我大骂时总是中气十足,拉扯我的头发时则是力大如牛。那么健壮的一个人,如今却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。她这么不动,静静地躺着,我才发现她的乌发不知何时都被岁月给染成白丝。从前的肤若凝脂而今却是被老人斑与皱纹所掩盖。我惊,这床上躺着的瘦小的老人,竟是我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 日日夜夜,我和姐姐都陪在她身边,有时三个人一起,有时则是我与母亲两人。她时日不多,我知,她也知。我们尽量把握仅剩的时光,虽它少的令人不安。我与母亲仿佛要到最后一刻才能冰释前嫌。我和她说了好多话,仿佛要弥补过去二十多年来的沉默。而在这过程中,她的身子变得非常虚弱,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。与我说话时,吃力的很。说些话就气喘吁吁,说的我眼眶都红了,握着她的手说:“妈,你别说了好不好。你要说的我知,我一直都知。”她慌,我也慌。我们都想要这么契合地相处下去,可是我们之间,却隔着生死。

      荒谬,这委实荒谬的很!

       那时,我觉得死亡是人生最荒谬的事。

       最后一次与母亲见面时,母亲仿佛是知道的。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说了好多好多话。我阻止她,她却固执地说下去。说的断断续续,说的上气不接下气,却还是要说。她要说,我便听,我不在阻止她。

        她说等她出院后定会给我买件裙子,还要买件全天下最漂亮的裙子。

        她说我的脾气像她一样顽固,定要改一改,不然定会吃亏。

        她说我不在时,她很想念我。我却总是不回家看她。

        她说她很爱我,就像我很爱她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 她说,她很爱我,就像我也很爱她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 这句话,我见得多了,原以为早已麻木不仁。但如今它却让我晓得我也是一个平常不过的人,面对着生死离别,我拥有者平凡人该有的七情六欲。

        最后,她微笑着对我说她想和我一起去纽西兰。她听说,那里的天空有很大很白的云。

         我看着她说,好。好的,妈妈,你出院后,我们马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 接到母亲的死讯那一刻,我奔向大路旁拦车子。车子不间断地来往,我不过是想要奔赴去见她最后一面,它们却都从我身边无情地呼啸而过,扬长而去。我跌坐在冰冷的人行道上,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 我想,我是再也没能见着她了。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结婚度蜜月,我与丈夫去纽西兰。他曾问我为何,我跟他道:“这是你岳母最想去的地方。去哪里,说不准能遇见她。”他了然,微笑着拍拍我的头。

        在纽西兰的草原上,我忽而昂起头仰望苍穹。

        妈妈,你知道吗?

        这里的云,真的又大又白。           

评审的话:

初中小说佳作《我好想你》

  就结构和语言文字而言是篇四平八稳的作品。文字沒有过多修饰是这篇文章值得赞赏之处。无论是情节的推进,或故事的脉络,走的都是稳扎稳打的路线。但相对而言就是一份中规中矩,惊喜不大的作品。它或许可以是一个类似《深夜食堂》那样有点温暖有点惆怅的小故事,总的来说又缺乏了新意。小说写作,毋宁是一个给了各种各样的情感和人物非常弹性空间的地方。对我来说小说写作相当于一个人有了“虚构”的权利。你想“虚构”出什么东西,你“虚构”出来的东西对于现实的意义为何,对你自己的意义是什么,都是小说写作无法回避的大哉问。加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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